- 梗源游戏《Last Day of June》。

- 伞哥死亡预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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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修躺在摇椅上，面前种满了青翠绿植，身后是苏沐橙的外孙为他烧水沏茶的动静。第一泡的水哗啦啦流向壶外，淋在托盘与茶杯上。

他将衣服打包入住苏沐秋家那天，杭城淅沥沥下的雨，也是这个声音。主人好客，与他在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出租屋兜转，介绍了他的衣柜、他的电脑桌、他的架子床。记忆中的少年已忘了什么模样，只有雨打芭蕉般清冽声音告诉他，收拾一下，这便都是他们的东西了。

“茶好了。”半大小子叫他一声，自己也老神在在于桌边喝起龙井。

叶修艰难支起身子，老态龙钟柱拐走来，坐进来客对面。

对，少年该是这种样子。

少年皱皱鼻头，抱起茶盅坐直身子。叶修毫不怪他。他与苏沐秋曾经也是如此，对同楼耄耋避之不及。像是腐木浸了污水，衣襟沾满搓不尽的烂泥。将死之人，身上的气味能好闻到哪里呢。

“你外婆最近好吧？”

“还好，每天去公园走走，挺精神的。”

苏沐橙那家伙。叶修叹口气，望进少年双目，想从中找到些什么。“你姥小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，现在倒喜欢锻炼身体了啊。”

“是啊。”少年又给自己倒了杯茶，避开老人灰蒙蒙的视线。

老人走了。那天叶修见到了从未曾探望过老人的儿女，他拉苏沐秋出来，问是不是要送他一程。苏沐秋看着钱包叹气，只和叶修远远瞧那一排丧服队伍，远远鞠了三个躬。

老人常穿亚麻色毛背心，军裤皮鞋整整齐齐。老人白发苍苍，逢小区停电时候，那头白发在狭窄楼道中亮得出奇。他手上提着两桶油，步履蹒跚，却笑容满面。

“老人家，住在几楼啊？”

苏沐秋将手电交给妹妹，自己跑去老人身边，将油全部接来。

老人走的那天，他和苏沐秋也无太大震慑，只是伸手去拿窗台摆放的干果时，才有几分怅然。

“你不是不喜欢吃杏仁吗。”

“再不吃就没了。”

叶修拍上苏沐秋的头，话语带几分呵斥，“那还不知道给我留点儿？”

叶修将生命搓成礼花，燃放在名叫荣耀的游戏上。这里有许多人比杏仁还重要，可却连杏仁也没留下。他听到熟悉的名字就此消失时，还是做了联盟主席的喻文州，在一次新闻采访中透露的消息。

那天天气晴好，正是他和苏沐橙前去南山的日子。一直以来摒弃的悲伤，在看罢新闻后，又酸溜溜塞满胸膛。

荣耀选手的群很久没有新人加入了，老人也逐渐不再握键盘。一年到头，这里的响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。

“@君莫笑 我老婆说只准请夫妻，这次兄弟结婚，就不让你破费了”。

“还想娶几次啊？”

交好的几名选手借此也聊起近况，叶修却没再看下去，只冲床头的千机伞模型笑笑。

他想起夏日灼人的风，眼前之景走马灯般转着。陶轩给了他和苏沐秋各一份合同，总是靠工作室挣来填补财政空缺的二人有了一大笔钱，除了必要的硬件更新与苏沐橙的新衣，余下的却也不多。

“我们去吃火锅吧，庆祝即将到来的职业生涯！”

叶修呼吸一滞。这是苏沐秋的声音，近在耳畔。他该起身做些什么，他该去叫停、喝止，他该伸手握住少年的衣角，不让他踏出这一步。

“叶修……！”

窗外阳光透进屋中，却捕捉不到人影。

“……起床了！”

老人睡在床榻，千机伞模型坠落腰间。

“叶修，起床了！”

“嘶——你再让我睡会儿！”还在赖床的人懒洋洋拖长嗓音，手上却推搡过去，企图赶走欲摇醒他的人。

“老实交代，昨晚通宵了吧？”

“哼嗯……没。”

被灌了半耳朵奶音，苏沐秋咽口唾沫，不再上手。“四点还是五点？”

“好像……五点半。”

“算好我醒的时候睡是吧？服你了。”苏沐秋笑着摇头，抓来床边被揉皱的衣服盖在叶修脸上。

“苏沐秋！”叶修被自己的汗味熏醒，抓着衣服也扔上对方的脸，“怎么不见你这么叫沐橙起床啊？”

“沐橙又不用签合同，”苏沐秋笑嘻嘻把衣服拿下来，“下午三点就要到，该起床了。”

“反正是和陶轩签，我信得过，你一个人去和他们商量吧。”

“还要见新队友啊，叶小队长给个面子呗。”

“不是见过了吗。”

“除了气冲云水。”

“都一样——”叶修伸了懒腰又躺回床，“又不是真人对打，见过账号就行了。”

苏沐秋有些无奈，越过叶修身子将不知穿了多少天的衣服拿起，“我去洗衣服了，还有别的吗？”

“你身上的。”薄被单被拉高，将叶修的脸遮得严严实实。

“有道理，是该换件新的了。”

听朋友脚步声自床边走开，叶修悄悄露出一双眼睛，等他彻底拐进看不见他的地方后，他才将被单掀开，为闷热的早上舒一口气。

“呼——”他望向架子床上铺的床板，数着霉点当作早起锻炼。

“对了，”叶修猛地拉来手边抓到的东西，挡在腰腹以下的位置，“沐橙将早饭热了热，就放在餐桌上。”

“洗你的衣服去！”

叶修有离家出走的魄力，自然也不会在签合同的日子里出什么差池。预付签约的钱前几日便到了，合同也是陶轩与律师当着他和苏沐秋的面定下的，还同他们商讨了不少细节。今日就像苏沐秋说的，主要是与未来嘉世队友见一面，敲下新团队有关的问题。身为团队领导人，叶修这一趟，是必须要去的。

签约地点在嘉世网吧二楼，离出租屋不远，二人带上帐号卡便大马金刀地上了路。没有发言稿，没有社交辞令，在叶队长与苏副队长的引导下，六名愣头青似的青年，义无反顾便冲进前路混沌的职业圈。

“这是好事。”嘉世队坐成一排，随着叶修的指挥，正为嘉王朝抢着野图boss。

“索克萨尔又绕背！队长爆了他！”

“你和气冲云水上。一团骑士开挑衅，把boss拉到我们这边！”叶修指挥罢了，才记得回复苏沐秋，“怎么就是好事了？”

“沐橙报的学校远，前几天还问我她要是回来晚咱们会不会饿死在家里。”

“呵，是该担心担心你。”

“真要忙起来，我比不过你，”苏沐秋轻笑，将旁人听来像是嘲讽的话听进耳，又顺着被boss技能打断的话说，“咱们搬去一起沐橙就直接住学校了，也不麻烦她。”

“这么确定沐橙会考上啊？”

“左边第三队技能乱了，你留点时间去做指挥吧。”

“左三用来挡蓝溪阁的，这点程度足够了。话是沐橙自己说的，分数不太理想。反倒是你，少给她点压力吧。”

苏沐秋撇嘴，腹诽叶修不养儿不知父母心，操纵秋木苏打出反坦克炮飞到左三正前方，干脆不去理会好友。

“苏队来的正好！”元素法师一声惊叹，“索克萨尔刚从树林里跑出来，叶队就派你来了，叶队真是料事如神！”

秋木苏怔在原地，持左轮的手抖抖险些要冲队友开一枪。心里与叶修切一声，面上则不动如山，与元素法师纠正起错误：“叶秋？不是他，我看见索克萨尔没了才来这边的。你们也不要太抬举他，多用自己的力量。”

“嘿嘿，苏队谬赞了，我们哪比得上‘荣耀教科书’啊！”

苏沐秋还与好友置着气，也未曾在此时还是恭维与仰慕的话中深想。直到泄愤斩了索克萨尔，抢了boss身上所有值钱物件，将公会贡献值刷过一叶之秋后，才算彻底消火。

“那陶老板、叶队苏队，我们先走了！”

“周一见啊各位。”

“回见。”

“小叶小苏再见！”

“新队员，感觉怎么样？”

“网游里也见过，没太大意外。”

“感觉都不错啊，我觉得今年嘉世肯定是冠军！”

“之前不这么认为吗？”

“万一是假打呢，”苏沐秋斜睨过来，忽得朝叶修促狭笑起，“网游里皇朝遗风才是排名第一吧，反倒是你，少给队员点压力嘛。”

“咚咚咚——”

“沐橙吧！我去开门。”原本交流顺畅还能开几个玩笑的叶修变得瞥不得那双眼睛来，脚下急躁，三步并做两步便跑去包间门口。陶轩摇头笑笑，苏沐秋却止住开玩笑的模样，攥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。

“我哥在吧？”

“我在呢，沐橙先来歇着，我去买点水果。”

“怎么想起买水果了，”苏沐橙眉眼弯弯，正巧与室内的陶轩对上眼，“陶哥也在啊，那不如买个西瓜，咱们分着吃。”

“好。你们呢，点什么单？”

“你看着买吧。”

“买点你自己喜欢吃的。”

叶修话扔出去又觉得不对，垂眼揉搓鼻尖，愣是没和苏沐秋挥手道别。

愣是未曾道别。

“叶队！”

他猛地从床上坐起，身下是软绵绵的床铺，头上挂着如雨落下的汗珠。

“你做噩梦了，”吴雪峰叹口气，将早已备好的毛巾放到他手中，一边还讪笑微鞠着躬，“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啊，昨天晚上真是抱歉。”

“没事。”叶修开口才意识到干裂的嘴唇。不止是酒，不止是宿醉。

他将脸埋在泛着热气的毛巾中，长吐浊气，又仰天对上灯光。

“没事就好。今天还有个冠军采访，九点就开始了，你看你想露面吗？”

冠军？对，冠军。从皇风手中夺来的冠军，从数不清的压力中夺来的冠军。

压力？有什么压力呢？不过是一场比赛，输便输了，赢便赢了。

——对了，压力。

“叶修，起床了！”